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62章

關燈
且說那日紈絝回去,哭鬧著要自家老爹為自己做主,可將霍家人鬧得頭疼。兩老雖是疼愛兒子,但到底也明白,剛上京城不好好夾著尾巴做人還敢這樣張揚。更何況能讓自家兒子到相國寺靜養,也是求了鄭太傅的,他偏偏還生出了這樣的幺蛾子。

霍家兩個老的結結實實教訓了兒子一頓,但霍夫人終究不忍兒子受了一頓打,還是回了娘家求鄭太傅定要查處行兇之人。

只是等到事情轉轉兜兜傳開了,夏侯轅很講義氣的站出來承認,自認挨了三十大板,然後又向帝後說明了霍家紈絝的事兒,鄭太傅不料外孫還惹了這樣的事,回去便親自操板子打了他五十大板。霍家紈絝舊傷未愈,又添新傷,一個月沒能下床。

只是這些也就是茶餘飯後的閑話,如今的事,便是戈雅使臣即將進京。事關國事,什麽都是閑話了。

當年戈雅可汗德勒克進京,帶走了長樂,如今事過三十年,戈雅可汗德勒克率領太子伊雷而來,倒也是盛況。

戈雅本就是馬背上的民族,個個身材高大,草原上的風沙叫他們臉上有著不合年齡的滄桑。

皇帝與太子在勤政殿親自迎接了德勒克和伊雷,算是大齊給予的最高禮儀。

阿翎原本對於拐走了自家姨母的德勒克還有幾分好奇,只是最後,將戈雅和蒙古劃上等號之後,也就沒有那樣多的興趣了。

那日,阿翎剛下了學,又溫過了功課。糾結了一會兒,還是去林貴妃那裏說要看看病愈的長安。林貴妃和阿翎原本就不對盤,本要拒絕,但架不住長安苛渴求的眼神,還是叫阿翎帶著長安出去走走。

病了那樣久,長安一張小臉更是消瘦了,也不像是往日那樣愛笑,沈默的看著珀月湖畔紅了的楓葉,怔怔出神。

“平安。”長安不過六歲,有這樣的神情實在是詭異,阿翎蹲下身子,輕輕問道,“你不歡喜麽?”

長安悶悶的搖頭,拉著阿翎的手,欲言又止,這樣游移了半晌,才開口道:“姐姐,你說,三姐姐為什麽那樣討厭平安?母妃總說我們是親姐妹,可是、可是……平安覺得,三姐姐沒有當平安是妹妹。”說著,又想起莊和的那一巴掌,捂著臉,大眼睛都快淌出淚來。

知道小丫頭被莊和欺辱了,阿翎心中也是疼惜,忙抱起小丫頭:“平安,這世上總會有人不喜歡你的。這個人會是任何人,就算是你三姐姐,也不打緊,你要自己喜歡自己。如果有人不喜歡你,那你就要活得更好,比她好。”

長安撅著嘴聽著,似懂非懂的點點頭,抱著阿翎的脖子:“那姐姐喜歡平安麽?”

“當然。”對於這種又萌又軟的小孩子,阿翎最是喜歡了,但念及林貴妃和莊和,阿翎心中一陣膈應,還是沒有表露出半點,擡眼見不遠處幾個衣飾華貴的人被一群人簇擁著緩緩而來,為首的還是身著類似蒙古族服飾的。念及是皇帝領著使臣參觀皇宮,阿翎忙抱著長安便要走,“隨姐姐去坐一會子吧。”

女眷到底還是不要撞上外使的,長安也是見到了父親,稚嫩的聲音軟糯糯的:“父皇——”

長安人小聲尖,皇帝等人本就站得不遠,聽到這聲“父皇”,看清了是誰,眼底閃過一抹擔憂,又恢覆平靜,轉頭看著德勒克:“可汗見笑了。”

“皇上言重。”德勒克看著不情不願向著自己走來的阿翎,喉中忽然一啞,身子已然搶出來:“烏仁圖雅——”

這鐵塔似的男人忽然搶出來,叫兩個小的都嚇得不輕。長安忙將小腦袋埋在阿翎懷中,而阿翎莫名其妙的看著這年邁的漢子眼底閃爍的淚花,腦中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,忙欠了欠身:“給舅父請安,給姨父請安。”

對於自己長得跟長樂年輕時候的模樣相差無幾的事實,阿翎還是很清楚的。而這位戈雅可汗德勒克,正是長樂的夫婿。

德勒克怔怔的看著阿翎,略顯蒼老的臉上滿是不敢置信,笑道:“烏仁圖雅,你、你……”

“父親。”德勒克身後閃出一個青年男子,身材高大,膚色黝黑而健康,濃眉大眼,鼻梁高挺,不失為一個美男子,眉眼間滿是游牧民族的英氣,目光轉向阿翎,“這位想來就是大齊的元熙王姬吧?”

“是。”這漢子實在太大,阿翎跟他這樣面對面站著,簡直就跟個小羊羔一樣。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,笑道,“尊駕想來是伊雷王子吧?”

那男子眸中露出讚許來:“王姬果然聰慧。”

雖說對於別人的讚美阿翎還是很受用,但還是忍不住在心中翻了個白眼。這回德勒克進京來,指名點姓帶了自己最器重的兒子伊雷,這一眼看過來,除了他父子二人,誰又能與皇帝並肩站著?

德勒克倒是看著阿翎,過了半晌,才笑道:“你是純儀帝姬的女兒?”見阿翎點頭,這才笑道:“果然,若是純儀帝姬之女,倒也不足為奇。”

阿翎大概是個種族歧視的,何況自家這個素未謀面的姨夫看自己的目光實在讓阿翎不能不受驚,忙胡亂找了個由頭,抱著長安去了。

等一路到了鳳棲宮,長安才拍著小胸脯問:“姐姐,那姑父看你怎麽、怎麽……”她年紀小,也不知道怎麽形容,想了半天,才找到一個貼切的詞,“像是三姐姐看佟家哥哥?”

“因為姐姐長得太像他妻子了。”阿翎說罷,不免一嘆,昔年長樂與淑寧,兩個帝姬風華絕代,容色足以與太昊爭輝。隱隱約約聽說,德勒克對於長樂是捧在手心裏怕摔了,含在口中怕化了,不曉得長樂死的時候,他是有多傷心。

一路心事重重的到回到了鳳棲宮,進門便見淑寧和佟明遠在,忙放了長安向淑寧請安。後者懶洋洋的擡起頭,見是阿翎,展眉一笑:“翎姐兒回來了。”

她溫和笑容之中的疏離,阿翎還是看得出的,自從佟明遠中毒之後,淑寧對她再也沒有往日的疼愛了。饒是如此,阿翎還是笑道:“是呢,方才在珀月湖遇到舅舅和德勒克可汗了。”

淑寧聞言,“嗤”的笑出來:“我還當是誰,德勒克那人啊……長樂姐姐死了這樣多年,乍一見你,要是不驚喜,才是有鬼的呢。”

皇後看了淑寧一眼,眼中有幾分薄責,還是將阿翎喚到身邊,這才笑道:“原也是你長得像長樂帝姬了,也別吃心才是。”又低聲笑道,“如今蕭家哥兒也回來了,待德勒克去了,便給你們做主成親。”

阿翎到底架不住女兒家的害羞,臉上染了幾分粉紅,連眼中都亮晶晶的。

場面一時靜悄悄的,淑寧瞥了兒子如常的面色一眼,明白他心裏就跟油煎一樣,無聲嘆息一聲,笑道:“翎姐兒也留不得許久了,日子倒真是快啊。”

阿翎倒是無妨,只是佟明遠沒有半點變化的臉色倒叫她有些愧疚感,忙起身道:“果果還有些功課沒完,便先行告退了。”說罷,又叮囑長安幾聲,便飛快的奪路而逃。

待到了廊下,阿翎呼吸才算是平順下來。淑寧對她心存不滿她早就知道,只是佟明遠態度又是那樣暧昧。對於這個長得好脾氣好哪兒哪兒都好的表哥,阿翎還是很喜歡的。但捫心自問,若是佟明遠離開那樣久,她大抵不會那樣想他。

至於蕭清晏,其實阿翎也說不出來他好在哪裏,但是就是沒有一個人能替代他。

坐在廊下,阿翎擡頭看著碧藍的天空,那樣浩遠幽深的天空。忽然就想起來那老和尚說自己倍相思的事,說穿了點,就是爛桃花一串串……

也不知道看了多久,阿翎覺得眼睛都泛酸了,閉著眼做著眼保健操,卻聽見一陣很輕的腳步聲,睜眼,見是一身月白衣衫的佟明遠:“我尋你不見,想來,就是在此處的。”

“遠哥哥。”輕輕喚了一聲,阿翎很大方的挪開了身子,“哥哥還是坐著吧。”

佟明遠含笑,撫著阿翎的頭:“快要出嫁了,怎麽反倒不歡喜了?”又坐在阿翎身邊,指節有些許泛白,“那日我來禪房找你,卻聽說你與蕭家哥兒去了,害我撲了個空。”

阿翎頓時尷尬了起來:“我還以為哥哥那日直接回去了呢……”

“母親今日與我進宮的緣由你曉得麽?”佟明遠很難得的打斷了阿翎,一雙眼睛就那樣怔忡的看著她,“我怕是也要說親了,還請舅母為我多多留意著些。”

“以哥哥人品相貌,害怕哪家的閨女不肯麽?”阿翎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,盡量不叫佟明遠覺得吃心,“舅母勢必不會委屈了哥哥的。”

佟明遠臉上的笑容僵了僵,旋即笑得溫和:“也是。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終究不是我們能做主的。”頓了頓,他又低聲道:“我聽母親說,德勒克昔年對長樂姨母情根深種,奈何姨母早逝……”說到此,長長嘆了一聲,“果兒明白我的意思罷?”

阿翎頷首,半晌後又笑出聲來:“遠哥哥只怕是多慮了,若我是德勒克,即便有一個女子再像長樂帝姬,我也絕不會說什麽要將她帶回去聊表哀思的。更何況我是外甥女兒。”

“也是。”佟明遠微笑,深深看一眼阿翎。她如今大了,倒也不覆幼時嬌憨,容色如雨後嬌花,明艷之中透著嫵媚,叫人移不開眼。看來雖是個迷糊,但氣度高雅,叫人不忍冒犯。望了一會子,佟明遠方才低下頭,淡淡笑道:“我總是希望果兒歡喜一輩子的。”

“我亦希望哥哥歡喜一生,來日尋到一個女子,‘得成比目何辭死,願作鴛鴦不羨仙’。”說罷,抿著嘴微笑起來,“那樣,我方才放心了。”

佟明遠見她這模樣,忽然就發起笑來:“你那樣不放心我,不如自己替我尋一個夫人吧。”見她立時紅了臉,忽然就覺得有幾分傷感湧上,連話都說不出了,索性低著頭不語。

“我替你尋?”阿翎在腦中把各家閨女過了一遍,笑道:“我替你尋就替你尋,總歸要不是因為我,你現在早就娶上媳婦了。”

“好。”佟明遠不是什麽不知禮數的,更知道這個跟蕭清晏那叫個難舍難分,也就只是握緊了手,思緒忽然就飛到了那日求簽的時候。

那竹簽上,無比娟秀的小楷,工工整整的寫著:“落花有意隨流水,流水無心戀落花。”

這頭兩人各懷心事,那頭奉林貴妃之命來接長安的莊和,一入宮苑便見這兩人無比親昵的坐在一處,雖說一句話也沒說,但總叫莊和覺得刺眼。奈何此處是在鳳棲宮裏,她不敢過多的放肆,以免被拿捏到錯處了。心中妒火燒得莊和整個人都不好了,還得在皇後面前裝個好姐姐,長安掙紮著不讓莊和牽著,還是被*,不情不願的跟著莊和出了主殿。

經過宮苑,見阿翎和佟明遠坐在那裏,長安不禁歡喜,還沒喚出聲,小手便被莊和狠狠一捏,痛得她小臉都變了色,擡頭見莊和一臉恨恨,心中不免對姐姐又厭又怕:“你這沒人倫的小東西,我才是你姐姐,你跟外人那樣親近做什麽?到底是個沒骨頭的東西,闔該你跟個癆病鬼似的,你現在這樣小就向著別人,你大了之後,要是我擋了你的道,是不是直接打殺了我?”

莊和這尖酸刻薄的功力已經是爐火純青,不知道的,還以為這兩個是仇人,將小長安說得委屈極了,奈何哭都不敢哭,只好低頭悶悶的。想想阿翎對她的關懷,再想想這位親姐姐的尖酸刻薄,長安心裏高下立判,何況上次為什麽生病,長安可沒有忘記。那一巴掌,打斷了長安對於這個姐姐所有的期盼。

莊和滿腔妒火,總算是找到了一個發洩口,殊不知長安心中早就對她沒有一絲姐妹的情誼,有的,只是深深的懼怕和恨不得早日能脫離苦海的盼望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